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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花】风中梦中

  风逍遥最近时常发梦。

  他以前并不常有梦,易发梦的人多半心中有念,日思则夜寐,梦里都是他们朝思暮想的东西。或许是人,或许是事,或许是追忆,或许是遗憾,总而言之,都跟风逍遥没什么关系。

  像风逍遥这种直爽明快,心思门儿清,心里从来不藏秘密的人,可能连块堆破烂的阴暗面都没有,敞亮得哪天世界末日太阳沉没他还能给整个九界照明,整一个发光发热永不止息的行走光热源。

  但就是这么个人,居然也开始发梦了。

  第一次入梦的时候,风逍遥睡在铁军卫的兵长营帐里,底下木板床硬得硌骨头。好在他睡这么多年早习惯了,睡姿还不怎么好,幸好是单人铺,碍不着别人,要不然能给他踹下床去。

  他发觉自己在梦里,大脑清晰地告诉他,他在做梦。

  于是他一睁眼,眼前一大张尉长的脸,括号已故括号。对,这张脸就是他的好朋友白日无迹那张沧桑中透着抑郁啊呸忧郁的脸。

  风逍遥整个人哇靠一声连滚带爬地从他的木板床上翻身坐起,好死不死他正睡在床边上,这一翻给他翻出十万八千里,直接滚到地板上,整个人茫然无措宛如他们苗疆某王爷见着他王叔的情景。

  人家王爷见着的还是个温香软玉、俊雅风流、看着养眼的王叔——啊不好意思,给忘了,这位王爷现在挂这个生死不明的牌,他王叔也早下落不明不知去向了,反正你知道就是这么个意思得了对吧——他风逍遥虽然脱口而出一句王爷的口头禅,见着的可全不是这么回事,这真括号脏话括号是个噩梦啊。

  风逍遥浑浑噩噩从地板爬起来再度入睡,睁眼又见到白日无迹那张沧桑中透着忧郁的脸,这回隐约真有点抑郁了,抑郁中还有几分委屈。风逍遥吃不消,尉长你要是长帅一点那就是九界花季少女的忧郁王子,可惜你长得太抱歉,对男人伤害成百成千翻倍再翻倍。

  幸好风逍遥有个最厉害的本事就是一回生二回熟,刚才见过一回摔过一回,现在他已经泰然自若了,张口就要招呼尉长过来喝个酒。当然首先还是得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真不大信他对白日无迹有兄弟情深到这程度,神鬼之说可信度要高上好几档次呢。

  白日无迹跟他蹲在一边喝酒,那无烟自成低音炮的烟嗓用一种很抑郁的语气跟风逍遥解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据我观察确实就是回魂这么一回事,总之你差不多得了别太较真,醒了就当无事发生。

  风逍遥愁眉苦脸:这要怎么当无事发生啊,做梦梦到你简直可以列入我人生十大噩梦第一位,我就欠着你一个舞没跳而已不要这么客气吧。

  白日无迹拍拍他的肩,好兄弟你还记着呢,那赶紧的,我就觉得我只能回来这么一回,我也不想这么快在那边见到你。

  那晚上风逍遥跳妹跳不得而知,反正白日无迹是再没出现在梦里过。

  有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风逍遥开始隔三差五地做梦,梦里内容还挺跳跃,从学院到铁军卫随意定点,有点印象还能喊得出名字的同修和战友都在他梦里走了一遍,而那些已经记不清的人,便全都是相貌模糊的样子了。

  说实话这要不是风逍遥胆大,这些个梦里十次有九次能看着那些五官一片白雾的人形吓得精神分裂。

  再往后来,出现的人便都开始熟悉了,不只是回魂,更像一场回放。那些熟悉的人里,有他的师尊,有他的战友,有他的朋友,最后还有雪和月。

  雪和月出现在他梦里,风逍遥心里咯噔了很多下。

  他看着梦里头站在他眼前的月,谨慎地打量许多遍,万幸地发现他的身体没有实质,稀薄得像个雾化的投影。

  他大概明白,这部分只是月被血不染侵蚀掉的神魂,而月的精神还在与他的剑抗衡,保守估算一下,离死少说还有几十年,他的心这才慢慢放下了。

  重遇亲朋故旧的梦,风逍遥渐渐不只是一名看客。他开始习惯与梦同化,梦中仿佛在对他过往的人生进行一场回溯,风逍遥重新成为风中捉刀,随着梦境走入过去。

  这该是件很危险的事,假若人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渐渐便会分不清自己在哪活着,沉溺在梦中,最终留在了那个由大脑虚构的现实里,无知无觉地安静死去。

  但风逍遥——现在该叫他风中捉刀——清楚知晓,这只是梦罢了。

  这场风花雪月的梦里,缺了一个人。

  风中寻不见花的气息,雪里觅不见花的踪迹,月下照不见花的身影。

  缺了一个人,风花雪月便不再完整。

  风中捉刀走过了数个风花雪月的梦境,梦里,没有荻花题叶的身影。仿佛花从未存在,也或许从始至终便不该存在。

  梦里的雪端着一支素花簪子,面上含着一点独属于少女的羞涩期待问他好不好看。

  梦外也曾有过,那时候花正在他们身边。

  花当时都说了些什么?当时昊辰的眼睛都黏在盈曦身上了,不吝赞辞地将雪夸了个遍,风中捉刀听了几句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咋舌感慨要不要这么夸张,被昊辰听见,暗暗剜来了一眼。

  梦里的月怯懦寡言,被外人欺负也忍气吞声,还是风中捉刀撞见现行才替他出头打了回去。

  梦外也有过,那时花同样在他们身边。

  昊辰对飞溟的态度可就差上许多了,给飞溟上药的时候横眉冷对数落了半天,风中捉刀出来打圆场,昊辰连他一块骂成霜打的茄子,蔫巴蔫巴的。隔天风中捉刀就打别人那儿听了消息,欺负月的那几人平时作威作福没人管,突然就被学院接连记大过小过甚至直接退学了,一看就是招惹了狠人被整治了。风中捉刀咬着一根草根想,昊辰出手真正狠啊。

  风中捉刀恍然想到,每一个梦里实则都有花的存在——怎会没有呢?他对花的记忆明明如此清晰。他清楚记得花在段段过往中摆出的姿态、流露的神情,欢喜的,恼恨的,不满的,委屈的,历历在目,未遗忘半分。

  一点灵光飞快地在他脑海中闪过,倏忽便又不见影踪,他有所感,却始终不够真切,仿佛蒙了一层纱般,叫人捉摸不定。

  风中捉刀作了最后一个梦。

  甫一踏入梦境,他忽然便明了,这定是最后一个梦了。

  这个地方他实在记忆深刻,不可忘怀。漫天红叶翩飞,庭內一张桌,桌上一壶酒,酒前四只杯。那壶里的酒,他记得清楚,斟满四只杯子恰恰好,再多就没有了,一滴残酒不剩。

  那是荻花题叶做东的一场久别再聚,也是诀别前夕最后一场酣畅淋漓。

  昊辰从来是他们四人之中最聪慧的,没想到连酒多酒少也算好了。风中捉刀知道荻花题叶一向睚眦必较,算计别人从不留手,但他没想到,荻花题叶对自己可以更狠更绝,连半分拖沓的时间都不留,一场诀别宴毫不拖泥带水,决然利落踏上凋零的终途。

  偏偏他又是那样不舍,弥留之际仍要回来,看一眼他心头的人,看一眼破碎的风花雪月,将一滴泪送入尘埃里,让人接也接不住,寻也寻不见,如风逍遥的梦境无他一般,期盼着自己的消逝。

  风逍遥庆幸地想,他还是梦见了荻花题叶。

  他在这个梦里,正怀抱着荻花题叶的身体。

  花已失去生息,安静睡在风逍遥怀里的模样令人心生怜惜,难以置信他已经从人世远去。

  风逍遥安静地抱着他,许久未动。

  他知道这个梦境,这一连串的梦走这里就是终点了,但他经历了这么多场梦才终于来到这里,他想,再久一些也不为过吧。

  他没忘记白日无迹最初的好心提醒,这些梦实则来自故人。

  昊辰在他的梦中避而不见,别扭又黯然地希望自己从未参与到他们的过往,但他带来的梦里,全是曾经有他的场景。未曾得到偏爱的人小心翼翼地在细枝末节处作出恳求,怎能叫人不心生怜惜呢。

  梦始终是要结束的,风中捉刀再度庆幸,至少花愿意来见他了。

  他伸出手,如同曾经那般,轻轻抚过怀中人的面庞。

  那时,花葬在月怀里,风在最后一眼来到花身旁,接不住他眼角那滴仍温热的泪。

  此刻,风逍遥抚过荻花题叶的脸庞,一滴晶莹而温热的泪忽而从他眼角沁出,润湿了风逍遥的指尖。

  这滴泪终究被风逍遥接入掌中。

  倏忽之间,庭中卷起一阵微风。风不知从何处而起,风逍遥怀中的身躯刹那散作万千花瓣,随着这阵不知会停向何处的风,散入广袤天地之间,再寻无踪影。

  风逍遥在晨光熹微中睁开眼睛。

  他再也不会做这个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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